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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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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腐乳搖搖頭,“不知道啊,你知道嗎?”

暈,都快迷路了啊餵,您能不能別把不知道那三個字說的那麽輕松愜意。

“我不管,你領的路,別用那麽無辜的眼神看我,神仙不都很有辦法嘛。”

白腐乳將那多五瓣的天藍色小花放在鼻端,隨後又摘起一朵,擡眼看我,“慌什麽,我有指南針,你有GPS,還怕迷路。”

我立刻點點頭。

恩,跟你這種不靠譜的無政府牌懶散仙人在一起,我特別怕迷路。尤其在這密林深處,陽光都透不進來。我沒電了腫麽辦。

白腐乳懶洋洋起身,眺望四周密林,“我看看,慌什麽。這裏我也不是全然不知道是哪兒……”

打量之後,他收回目光,看向我,自信滿滿,“不就是南山嘛。”

滾,你這個敗家散仙!

在我要使用暴力的時候,白腐乳左手捏著那兩朵小藍花,來到我身旁,右手握住我的手腕。

“說吧,南山哪兒有水,諾亞你知道嗎?”

南山……有水的地方……我所知道的……

“水石峰。”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每年我都會來南山一次,每一次,去的都是那一個地方。那裏,有樹有水,有果有花,最重要的是,有於呆子……

“恩,水石峰……”白腐乳沈吟下一,點點頭,“那裏確實是個好地方,連我,都很久沒有去過了呢。”

他說著,右手在我腕上稍一用力,我便又覺得輕飄飄起來,只一眨眼,那每年一游的水石峰已在數米之外,入口處,兩棵巨大的碧梧枝繁葉茂,一如往昔。

不對,哪裏不一樣了!

我快步走到近處,擡手撫上右邊那棵老樹的樹幹,那裏,泛著淺淡的白綠色,少了一塊樹皮,而缺少的那樹皮的形狀,和我在學生中心外告示欄裏收到的那封“信”,一模一樣。

擡腿我就往水石峰裏面走。

走啊走,怎麽也走不進去。

我擦擦眼睛用力去看,又擡手摸摸,最後幹脆把鼻子湊了上去,使勁聞了聞。什麽也沒有。可是,我卻無論如何走不進去。

這是,怎麽回事兒?

我回頭去找白腐乳場外求助,轉頭間,卻聽到草木掩映的山間小路那端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奇怪,這裏很少有人能夠找到的。我頭上插上狗尾巴草,從巨石後探頭去看,只見短T恤牛仔褲,清爽的短發,小路那端,於呆子正在斜坡上攀著石階上行。

唰地,我縮回了自己的頭,比神九飛天還快,轉身拉過白腐乳就往我們來時的草叢裏跑。

白腐乳掙紮了一下想冒出頭,立刻被我用力死死按了下去。然後,我小心地在密密麻麻的草叢中,扒拉開一條比較自然的小縫隙。

準備工作剛剛就緒,於呆子就從山石後拐了過來,他擡頭看看水石峰前的兩棵碧梧,擡步就往裏面走。

差點我就要喊出:不要,可是下一秒,就看見於呆子步子一邁,胳膊一甩,身影消失在碧梧樹後。

神馬情況!我從草叢裏蹭地蹦了出來,三兩步朝於呆子消失的地方跑去。

依然,我一步也不能踏前。

我沒有被反彈回去,也沒有受任何傷,可是,我就是進不去。

回頭,我望向白腐乳,他手裏捏著那兩朵小花兒,好整以暇,笑瞇瞇地看著我上躥下跳。

“以前我來過這裏的,和於呆子一起,每年在他陰歷生日的那一天,他都會帶我來南山,而只要他來南山,必然就會來這裏。沒理由進不去啊……為什麽,於呆子剛才就能進去了啊……”

白腐乳揚唇輕笑,“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一直都能進去……”

於呆子一直都能進去,對,以前的他能,現在的他,也能。

我以前能,現在,就不能。

為什麽,到底哪裏出了錯。

推測,聯想,纏繞……

“這裏,這裏就是左丘微的府邸!”我指著水石峰輕聲驚呼。

白腐乳慢慢邁步過來,點點頭,“不錯,所以,連我都很久沒來了呢。”

他擡手撫上碧梧的枝幹,沈聲道:“上神左丘微以血結界,只有與其有血緣至親之人,才能入得其間,旁的人,便是其他上神帝君也踏不進半步。尋常的凡人,以葉障目,更是無法找到這裏。所以,每年你們來到這裏時,風景秀美的水石峰上,除了於呆子,便再也沒有其他游客吧。”

我點頭,的確是從未在那裏見過其餘游客。

“但是,那時候我怎麽能進去?”難道我準兒媳的身份是受山神保護上天眷顧滴天賜良緣?自動默認了?

“因為那時你在於呆子身上。”白腐乳立刻把我綺麗的肥皂泡啪啪戳個粉碎。

我有些洩氣地望著近在眼前卻又咫尺天涯的水石峰,一直找母親的於呆子,和從他十幾歲起就離他而去的母親。作為凡人的於呆子,和那位作為上神的母親,他們之間,究竟會說些什麽呢?

好想聽……

於是我探出身去,奮力將耳朵與那看不到的無形結界無限貼近。

我對自己的聽力還是很引以為傲的,可是,除了身旁碧梧的婆娑,身後山林間的風聲鳥鳴,什麽都沒有從水石峰中傳來。

“姿勢還真是難看。”身旁,白腐乳嗤笑我,“血結會將聲音一並阻斷的,你即便貼得再近,也沒有辦法。”

我不禁懊惱,這幫子神仙沒事兒怎麽盡研究莫名其妙的古怪結界,還給自己放血,不疼嗎?

可是,我又實在心有不甘,於是撅著屁股趴下上身,將耳朵貼到地面去聽。保不準這血結也跟無影之壁似的有什麽漏洞呢,沒準兒土地就能傳音呢,電視裏都是這麽演的。

“太醜了,真是看不下去。”只聽身後白腐乳嘆了一聲,我跟著領口一緊,就被他拎了起來,被扔到碧梧樹下。

“對你而言,貼得再近,也沒有辦法。所謂的沒有辦法,是對你這種笨蛋而言。”白腐乳用食指點點我的鼻子,接著,他拇指一勾,轉向自己,“對聰明人,世間萬物,不過是一物降一物。”

說著,他探出右手,將我俯地時灑落的一縷頭發別到耳後。癢癢的,微涼的陌生感觸,好像一起別過去的,還有什麽東西。

我擡手去摸,果然有東西,拿到手邊一看,是之前白腐乳在密林深處摘的無名藍色小花。嬌嬌小小的一朵,在微風中,花瓣輕顫。

“別動。”白腐乳從我手中取過小花,一手壓著我亂動的手,另一手再次固執地將那朵小花別到我耳朵後的發絲之中。

“此花名為諦聽,有碧梧的地方,必無此花。而當諦聽花出現在碧梧樹下時,可聽到方圓五裏的聲音,無論什麽阻礙。”白腐乳在我耳旁輕聲說。

我立即不再亂動,頭即不向左邊偏,也不向右邊偏,生怕夾在耳後的花掉下來。那被稱為諦聽的藍色小花那樣嬌嫩,掉下來受了傷,影響了功能可怎麽辦。

眼珠咕嚕嚕轉下去看白腐乳,他之前亂走入人跡罕至的深山踩花,隨便踩了路邊的野花,就是諦聽?誰信!他不是亂走,也不是亂踩,他是有備而來。為什麽呢?

我瞄向他,正見他在我身邊背靠碧梧樹幹舒適而坐,他的眼中,散發的八卦的光芒,熠熠生輝。

臉上寫的全是:作為一個仙人,有時候也是很無聊的。長日漫漫,不好打發啊。

這個不著調的仙人,我收回目光,正襟危坐,不再理他,全神貫註地開始聽墻角。

清風拂面,水合峰中的聲音悠悠傳來。

“……這些年來,每年我生日時,都會來這裏。因為,當您還在我們身邊時,這是每年我生日,您都會帶我來的地方。我總在想,會不會哪一天,繞過巨石,穿過水流,就會看到您和往日一樣站在崖邊俯望南山。可是,每一年,您都不在。”於呆子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落寂。

是的,於呆子一年也沒有間斷過,即使有一年下暴雨,他還是把我放在防水袋裏,背著包來到南山,爬上水石峰時已是全身泥濘。

當時,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即便南山風景再好,下暴雨的時候,也有那麽好嗎?做什麽非要來。原來,這裏有這樣的故事。

於呆子和母親,已經那樣生疏了嗎,連稱呼,都是“您” ……

“從A國,到畢業典禮,再到南山,現在,終於可以站在您面前,您果然,還是和往日一樣,一點變化也沒有……”

呆子,你媽媽當然一點變化也沒有啊,她不會多一根白頭發,也不會長一道皺眉的。

“這一點,你早應該想到,在你的夢境裏,你也早應該知道我究竟是誰。”左丘微的聲音平穩淡然,絲毫沒有抑揚頓挫、起伏跌宕,也沒有見到親子的憐惜與興奮,“如果你肯將凡世之學的興趣轉移到修煉上一分,哪怕得半點成就,我又怎麽會對你避而不見。”

我說往日裏於呆子怎麽總睡不安穩,原來他親娘天天在夢裏灌輸他早日拋棄自然科學的小路去探索修仙的大道。

【沒點成績別去見她】,槍擊事件後,於呆子在機場跟我說的話忽地響起,原來,左丘微想要的成績與於呆子努力做的成績,南轅北轍。

呆子啊,難怪你母親不見你……

“是,我早應該知道您究竟是誰,只是……卻一直希望那不是真的……”於呆子低喃。轉而,他的輕笑聲傳來,自嘲而無奈。

“聽說神仙能夠預算過往今來,凡俗人類的行為,在神眼中不過是牽線木偶而已。我們人類的軌跡,早已經命中註定吧。所以,您早該料到我的一舉一動,也應該料到,我今天為什麽來。”

“你錯了。”左丘微道,“人與神自有命格,可推演造化。可是,現今世上卻多有意外。但凡未足日而由外力引至世間的孩童,他們的命格因天命與外力交錯而改變,無人能判算他們的未來。當日我在凡塵神力全無,記憶困鎖,你未足月在醫院剖腹而生,所以,你也是一個意外。”

哦,原來生辰八字算命什麽噠,自然產的才準哦,我默默記下來。

只聽左丘微又道:“這樣的你,即便是我,也無法算出你在人間的命數。可是,你在上界的命數,卻不難預知。你天性淡泊,無欲無求,對周圍人無一不好,便是對誰人都不真切的好,這樣的性情,最是適合修仙問道。”

嗯,我不禁點了點頭,母上大人說的也沒錯。

於呆子,真是對每個人都好,只是,我從沒想過,那樣的好,也許也是不好……

“於庸澤,你有我一半骨血,只需投入心力,得些許點撥,必能更有所得。”左丘微一如既往,不疾不徐,平淡的聲音中,卻有神的驕傲與底氣。

“真抱歉呢。”於呆子的聲音徐徐響起,“我還有一半父親的血統,對於做一個像他那樣有血有肉有情會哭會哀會笑的人,樂此不疲,抱歉,讓您失望了。”

於呆子說著必會讓母上大人失望的話,語氣中,卻滿是身為“人”的自豪。

“我來,只問您一件事,您對我父親,有感情嗎?”

水石峰中一片靜寂,唯有山風呼然,流水叮咚,好一會兒,才聽左丘微道:“感情,不是神仙應該有的東西。”

“所以,”於呆子輕輕說,“和他在一起,只是你必須經歷的一件事情,而我的降世,只是一個意外,對不對?”

他的問句好像不需要母上大人回答,因為他很快就自己給出了答案,“啊,不對呢,其實和父親在一起也是一個意外吧,也許,也並不是非他不可吧。而我呢,簡單的生活、規律的學業、不變的愛好背後,其實我人生的基調裏,全是意外的底色,這還真神奇。”

“意外嗎……”左丘微覆述著這幾個字,語峰一轉,“於庸澤,你現在遇到的那個人,才是你生命中最大的意外。”

她略一頓,“我再確定一次,你,願意隨我去嗎?你仙骨天成,資質聰穎,在那裏,你會有更廣闊的視野,更強大的能力,更深入的研究空間,你,願意嗎?”

在那肅穆的神仙之音中,我聽到了一絲母親的希冀。

“不。”於呆子斬釘截鐵地否定,一絲猶豫也沒有。

“好。”左丘微緩緩吐出這一個字,才又道,“我只問你,你的決定和今時今日的改變,和那個人有沒有關系?”

我看不到於呆子的表情,看不奧他在皺眉思考還是在點頭搖頭,更要命的是,我想我錯過了前半段他們的談話。

那個人,是誰?

“母親……”

第一次,在聽墻角過程中,我聽到於呆子不稱呼左丘為微為“您”,而是叫她“母親”。盡管這稱呼即正式又不親切,卻比您,深情上幾分。

“我不願意走上這樣的道路,只是,不想成為您那樣的神仙。”

腳步聲隨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於呆子已經掉頭朝水石峰外走了,他就這樣結束了和母親的談話,那個他一直在找,在努力,希望有所成績時能夠見到母親,他就這樣轉身離去,把她留在那裏。沒有再見,也沒有【您要健康長壽】的祝福語。

也許,那些東西也是左丘微所不需要。她會活得比他更長久,更健康。

我心中黯然,於呆子,會不會傷心……

以前,他怕自己在她心中,不是一個能夠引以為傲的兒子。

而從今之後,她在他心中,卻不再是一個引以為傲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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